这道所谓的劝谏奏章,其中并没有抗争的味道,反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暧昧。
王守仁一生中给皇帝上的奏章不少,像这样谄媚撒娇无所不至的,仅此一份。而奏章里说来说去,只是请求正德皇帝赦免御史、给事中之罪,丝毫没有提到惩治奸臣、扶正朝纲之类的话,言语温和,战战兢兢,言辞之中夹着一个个“媚眼儿”,很像一个不怎么得宠的小妾在大着胆子劝说骄横跋扈的丈夫。这与五年后、十年后、二十年后王守仁所写的那些直斥君王、披肝沥胆的奏章相比,简直判若两人。
在王守仁想来,他上奏劝谏皇帝完全出于一片忠君之心,没有丝毫杂念。既不像早前那几位阁老硬逼着正德皇帝杀掉身边的太监,也不像御史们一心违逆皇帝的意旨,哭着闹着要挽留已经被罢黜了的两位阁老。在奏章中王守仁只是劝说正德皇帝不要对御史言官们痛下杀手,给这些人适当留个体面,借此与整个朝廷达成和解,免得这场罢免阁臣的政变引发过多的动荡。王守仁以为,他说这些话并不完全是为言官们求情,更重要的是要维护皇家的体面,纯是一片赤胆忠心,所以奏章中一上来就把正德皇帝比作“大舜”,又把御史们责备了几句:“臣迩者窃见陛下以南京户科给事中戴铣等上言时事,特敕锦衣卫差官校拿解赴京。臣不知所言之当理与否,意其间必有触冒忌讳,上干雷霆之怒者。”意思是说王守仁自己对这次捉拿御史的事件并不完全知情,但坚定地认为以戴铣为首的那些御史、给事中被皇帝抓起来,必有其原因,用这些话既给自己撇清嫌疑,又替正德皇帝开脱,认为皇帝以前一贯正确,这次仍然是正确的。然后才说:“铣等职居谏司,以言为责,其言而善,自宜嘉纳施行,如其未善,亦宜包容隐覆,以开忠谠之路。乃今赫然下令远事拘囚,在陛下之心不过少示惩创,使其后日不敢轻率妄有论列,非果有意怒绝之也。下民无知,妄生疑惧,臣切惜之。”意思是说御史们是监督朝廷风纪的言官,天生就是一副大嘴巴,话说得对,皇帝可以听,就算话说得没道理,皇帝也不必跟这帮人较真儿。现在皇帝派人对御史、给事中捉拿捕打,影响太大,难免让臣民百姓们感到紧张,这样做等于阻塞了“忠谠之路”,对皇帝今后的统治没什么好处。